孝莊故里,曾經遼闊如海的科爾沁草原如今大部分已是滄海巨變,或為農田或為沙海。但是在內蒙古通遼市最北端的扎魯特旗阿日昆都楞蘇木還有一片蔥郁的綠地,為了給科爾沁草原留下一點烈性的血脈,17年前這里一個叫賽那的普通牧民賣掉最賺錢的羊群開始放牧蒙古馬,從此用筆、用刀,寫詩、刻版畫,描摹下他記憶中曾經美麗富饒、駿馬奔馳的家鄉(xiāng)草原。
賽那今年50歲,15歲時老爺爺去世,他便回到草原和奶奶相依為命。2000年秋天,一幫牧民朋友聊天說,草原在一天天沙化,蒙古馬在迅速減少,這樣下去,科爾沁的烈性血脈就斷了。賽那聽后,第二天就賣掉了自己近千只的羊群,買進了100多匹蒙古馬,開始了牧馬生涯。
塞那每天用詩歌記錄草原的點滴變化,從此,成為了草原上真正牧馬的蒙古族詩人。2009年,他又拿起刻刀開始蒙古馬與草原題材的版畫創(chuàng)作。賽那剛剛進入版畫領域,就參加了2010年6月在蒙古國首都烏蘭巴托舉行的中蒙藝術展,作品并被蒙古國美術館收藏。
他這有別于專業(yè)版畫家風格的版畫,充滿了牧馬人對草原的情懷,畫風質樸,他還會給每匹馬屁股刻上自己家的“o”形馬印。賽那用刀在木板上刻下對蒙古馬的敬仰與愛。他說:“我看到漸漸消逝的草原無能為力,只想把曾經的美麗刻下來,直到我閉上眼的那一天?!?
賽那說自己寫詩、畫畫不是為了獲獎,而是想讓大家像父輩一樣愛惜世世代代養(yǎng)育我們的土地。賽那哥哥家的侄子在賽那的鼓勵下考入了美術學院,他說侄子在延續(xù)他童年的藝術夢想。
賽那家有幾千畝草場,他經常會坐在自家草場的山頂描畫四季風光,賽那筆下描繪的是還沒有露天煤礦和風電的原始草原。賽那會把草原上的一片紙屑都撿起來,他自豪的說:“我家的草場是最干凈、原始的科爾沁草原縮影。”
這匹喚作“赫格日”的棗紅馬是賽那用蒙古馬與英國純血馬雜交的后代,今年已經3歲多了,賽那一直都是騎著它放牧的,“赫格日”也是賽那創(chuàng)作版畫的模特。
賽那夫婦有兩個孩子,姑娘大學畢業(yè),現(xiàn)在在一家蒙古語出版社工作、兒子正在讀大二。賽那的老婆非常美麗善良,她收留了三個動物孤兒,它們都和諧地生活在這個溫馨的家庭里。家里所有的支出,特別是孩子們上大學的費用都依靠著賣馬的收入。豐茂的草原能夠保持馬群的繁衍,但現(xiàn)在草原沙化正威脅著馬群的生存。
“赫格日”被北京的一個馬術俱樂部老板看中,明天天上午將會來車拉走。夜里,賽那低著頭在馬周圍走來走去。
天剛蒙蒙亮,賽那就和“赫格日”來到山頂,讓它最后再看看它的故鄉(xiāng)扎魯特草原,馬兒好像聽懂了賽那的話,眼里滿是凝重的憂傷。
一人、一馬,就這樣靜靜的坐在清晨的草原上,期盼著分別的那時刻能晚一點再晚一點。
賽那幫買馬的人測量“赫格日”的高度并且錄上視頻,“赫格日”身高1.65米,是出生于扎魯特草原最漂亮的駿馬。賽那沉默無言,臉上寫滿木訥的憂傷。
要上車了,馬突然扭過頭看著賽那。賽那抱著馬頭淚水滑落,賽那的老婆沒有出屋,女人更見不得這離別的憂傷。
賽那和他的棗紅馬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
“希望新的主人對你好一點,你要聽話,不要淘氣,那里不比咱家的草原,人家不會像我那么遷就你”,賽那輕聲對“赫格日”囑咐著。
草原在一天天沙化,賽那的馬群也由160多匹減少到了60多匹??粗膼鄣拿晒篷R漸漸遠去,賽那敏感的心里塞滿了憂傷的歌。盡管塞那為了保護草原的烈性血脈,放棄更加賺錢的羊群而選擇蒙古馬,卻依然無法阻止蒙古馬隨著草原沙化而不斷減少的趨勢。
賽那坐在門前的土堆上,寫蒙古長調一樣蒼涼寂寞的詩行,為草原也為他的蒙古馬。他幽幽地說:“父輩們沒有給我們留下多少財富,但是卻給我們留下了一個美麗完整的草原,我們給孩子留下了樓房、汽車,卻讓他們徹底地失去了故鄉(xiāng),我只能把那些逝去的美麗留在詩歌和版畫里?!?/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