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漢三杰,讀者諸君馬上會想到三個名字:蕭何、張良、韓信。
如果按照《史記》和《漢書》為這三人做“世家”和“列傳”的順序,確實是一蕭二張三韓,但是我們看了《史記·高祖本紀》才發(fā)現(xiàn):蕭何、張良、韓信,誰是漢三杰之首,漢太祖高皇帝劉邦心中有桿秤,這個人既不是蕭何,也不是韓信。
在聊漢三杰排序之前,咱們先得給劉邦恢復(fù)一下謚號和廟號:當年漢朝大臣和繼任者孝惠帝劉盈給劉邦的是“謚號高皇帝,廟號太祖”,按照傳統(tǒng)叫法,應(yīng)該是“漢太祖高皇帝劉邦”或“漢太祖高皇帝劉季”,這一點《史記集解》說得很明白:“禮謚法無‘高’,以為功最高而為漢帝之太祖,故特起名焉?!?
劉邦的謚號廟號掰扯清楚了,咱們該來說說漢三杰了。
漢三杰的說法,還真是出自漢太祖高皇帝劉邦之口:“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zhèn)國家,撫百姓,給餽饟,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zhàn)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
《后漢書·高帝紀》關(guān)于漢三杰的記載,與《史記·高祖本紀》的記載只有微小的差異,我們就不去逐一對照了,咱們要討論的問題,是為什么張良在劉邦心中的分量最重、而蕭何與韓信只能排在第二和第三位?
讀者諸君想必還記得劉邦有一個著名的“功人功狗論”:“夫獵,追殺獸兔者狗也,而發(fā)蹤指示獸處者人也。今諸君徒能得走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fā)蹤指示,功人也?!?
劉邦說這番話,是要為蕭何撐腰,他把曹參、樊噲、夏侯嬰等人比作“功狗”,同時也未必真的把蕭何當作“功人”,因為蕭何并不符合“功人”的標準,他做的事情不是指揮“功狗”如何捕獵,而是要保證讓這些獵狗吃飽,真正指揮的,是張良的頭腦和劉邦的嘴巴。
在漢三杰中,以蕭何資歷最深:“蕭相國何者,沛豐人也。為沛主吏掾。高祖為布衣時,何數(shù)以吏事護高祖。”
跟蕭何相比,張良不但資歷較淺,而且一開始是想帶著一百多人去投奔“楚假王”景駒的,沒想到在半路遇見只有數(shù)千人馬的劉邦,兩人一見如故:“良數(shù)以太公兵法說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良為他人者,皆不省。良曰:‘沛公殆天授?!仕鞆闹?,不去見景駒?!?
至于當過齊王、楚王的淮陰侯韓信,那就不用說了,蕭何月下追韓信騎的是馬還是自行車,地球人都知道——要不是蕭何玩兒命狂追,韓信根本就沒有出頭之日,最后楚漢相爭鹿死誰手,那還真就是一個未知數(shù)了。
有人說劉邦沒有蕭何不行,沒有韓信更不行,至于有沒有張良,好像問題還不大:陳平的鬼點子也不少,如果張良不在,陳平就會成為首席軍師,同樣可以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但是我們細看《史記》和《漢書》就會發(fā)現(xiàn):沒有蕭何和韓信,劉邦很難打贏楚漢戰(zhàn)爭,要是沒有張良,劉邦根本就沒資格打楚漢戰(zhàn)爭。
鴻門宴上,如果不是張良事先得到情報并進行了周密部署,樊噲吃到的可能就不是豬腿了;酈食其攛掇劉邦復(fù)立六國后世為諸侯,張良拿著筷子擺格局,嚇得劉邦把剛吃的肉都吐了:“豎儒,幾敗而公事!”
劉邦大罵酈食其是豎儒,自稱是酈食其父親,看來是真急眼了,同時劉邦也知道,自己又欠了張良一樁救命之恩。
當功臣宿將為蕭何與曹參誰的功勞最大該封什么侯的時候,劉邦已經(jīng)對張良的封爵有了主意:“漢六年正月,封功臣。良未嘗有戰(zhàn)斗功,高帝曰:‘運籌策帷帳中,決勝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擇齊三萬戶?!?
經(jīng)過長期戰(zhàn)亂,劉邦稱帝的時候,天下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口了,所以封侯的時候不能不精打細算:“沛公總帥雄俊,三年然后西滅秦,立漢王之號,五年東克項羽,即皇帝位。八載而天下乃平,始論功而定封。訖十二年,侯者百四十有三人。時大城名都民人散亡,戶口可得而數(shù)裁什二三,是以大侯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戶?!?
大侯不過萬家(比如蕭何),劉邦直接許給張良三萬戶,等于把張良的位置放在了諸侯王之下、封侯之上。
我們細看《史記》和《漢書》,就會發(fā)現(xiàn)張良贏得劉邦尊重的最大原因,就是他的“不爭”。
其實大漢開國第一功臣之爭,也是蕭何與曹參兩大集團的利益爭奪,而張良置身事外冷眼旁觀,不但替劉邦找到了有效的解決辦法(先封雍齒),而且推掉了自己的三萬戶食邑:“始臣起下邳,與上會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計,幸而時中,臣原封留足矣,不敢當三萬戶。”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也證實了劉邦對張良的重視,超過了蕭何:“乃封張良為留侯,與蕭何等俱封。”
在劉邦公布分封詔令之前,張良知道自己是留侯,蕭何不知道自己是酂侯,事情就是這么簡單。
漢三杰的最終結(jié)局,筆者不說,讀者諸君也都知道:蕭何被捕入獄,出來后免冠徒跣謝罪,最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度過余生;韓信被斬于長樂鐘室,夷三族。
只有張良活得逍遙自在,連辣手無情的呂后,見了張良也像見了親人那么熱情。有人說是呂后謀殺了張良,這顯然是誤讀了《史記》:“學辟穀,道引輕身。會高帝崩,呂后德留侯,乃彊食之,曰:‘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何至自苦如此乎!’留侯不得已,彊聽而食?!?
陰謀論者說張良如果不食人間煙火會活得更長,但是我們知道,《史記》寫得明明白白:“後八年卒,謚為文成侯。”
張良在呂后的勸說下,又享受了八年榮華富貴才壽終正寢,換做讀者諸君,是愿意不食人間煙火枯坐八年,還是愿意按照像呂后所說的那樣過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