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釵頭鳳,使人肝斷腸,而今沈園依舊在,不見當(dāng)年陸放翁。在今天的紹興,沈園是國家5A級景區(qū),也是紹興唯一保存至今的宋式園林,因陸游、因唐婉更因他們之間的愛情悲劇,兩首釵頭鳳走入課本,他們的故事更是被世人所傳唱,沈園更是見證他們愛情的悲劇,記住了一個千古傷心癡情人。
一.沈園訣別-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紹興二十五年(公元1155年)暮春三月的江南,草長鶯飛,天朗氣清。在紹興府的山陰城南有一座禹跡寺,寺南有一座私家園林-沈園,沈園在春秋佳日對外開放。這天正是雨后放晴,空氣清新,三十歲的詩人陸游來到了離家不遠的沈園賞花散心。
湊巧的是,他遇到了他的前妻唐婉以及唐婉現(xiàn)任夫君趙士程,陸游看著已作他人婦的唐婉,微微有些出神,兩人點頭示意擦肩而過,走遠后,唐婉隨即向丈夫趙士程說明了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趙士程沒有太過在意,落落大方的讓妻子送一份黃酒果肴點心去,也不失禮數(shù)。
喝著前妻送來的黃酒,微微醉意涌上心頭,往事一幕幕重現(xiàn),感慨萬千。唐氏夫婦走后,百般惆悵的陸游,乘著醉意在沈園的粉墻上題了一首《釵頭鳳》
釵頭鳳-陸游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
東風(fēng)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這首詞寫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凄苦壓抑的相思之情躍然紙上。一連三個“錯”,誰之錯?一連三個“莫”,將詩人心中的無奈與絕望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據(jù)說后來唐婉重游沈園,見到了陸游在墻上的題詞,無限傷感,和詞一首,其詞如下
釵頭鳳-唐婉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fēng)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對于陸游來說,愛情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他政治上追求北定中原,收復(fù)山河,致君堯舜上,再使風(fēng)俗淳,古代封建知識分子畢生追求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陸游也不例外。但是對于女人來說,愛情婚姻就是她的全部世界。唐氏不久后就“泱泱而卒,聞?wù)邽橹異砣弧?,此時陸游三十六歲。
二.陸唐離婚緣由-惡婆婆的嫌棄
陸游唐婉是表兄妹,唐婉是陸游母親的娘家親侄女,按理說,唐母應(yīng)該對兒媳婦很滿意才對,陸游二十歲成親,但似乎唐母不喜歡這個兒媳婦,有人猜測是陸游唐婉結(jié)婚兩三年沒有生孩子,不能滿足唐母急切抱孫子的心愿,再者看到兒子媳婦恩愛,心情不爽,怕兒子沉浸在溫柔鄉(xiāng),耽誤學(xué)業(yè),因此要求兒子兒媳離婚。
在古代封建社會“孝”這根大棒沒人敢反抗,陸游盡管很愛唐婉,經(jīng)過種種努力,但還是和唐婉分開了,過了段時間,陸游,再娶了王氏,而唐婉也嫁給了宗室士人趙士程。
三.年老后多次踏足沈園,懷念前妻
三十多年過去了,物是人非,在陸游六十八歲那年,陸游重游沈園,此時的沈園已換了主人,但人們還是習(xí)慣叫他沈園,六十八歲的陸游看著三十多年前自己的題詞十分惆悵,于是題詩一首,詩的序文寫道:“禹跡寺南有沈氏小園,四十年前嘗題小闕壁間,偶復(fù)一到而園已易主,刻小闕于石,讀之悵然?!?/p>
楓葉初丹槲葉黃, 河陽愁鬢怯新霜。
林亭感舊空回首, 泉路憑誰說斷腸。
壞壁醉題塵漠漠, 斷云幽夢事茫茫。
年來妄念消除盡, 回首禪龕一炷香。”
此時已是楓葉泛紅的秋季,自己就像寫悼亡詩的潘岳一樣,兩鬢愁白,你我已是生死兩隔,我又能向誰去訴說這摧斷肝腸的心事呢?當(dāng)年題詞的墻壁已壞,新主人已將詞復(fù)刻到新石上。此時的我各種念頭已經(jīng)消除干凈,還有什么可傷感的呢,還是回去向佛龕進一炷香罷。
慶元五年(公元1199年),陸放翁已經(jīng)七十五歲了,這一天也是暮春時節(jié),就和當(dāng)年一樣,陸游又來到沈園,故地重游,陸游寫下了兩首題為《沈園》的詩,即《沈園二首》
沈園-其一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fù)舊池臺,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沈園-其二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陳衍在《宋詩精華錄》中是這樣評價這組詩的:“無此絕等傷心之事,亦無此絕等傷心之詩。就百年論,誰愿有此事?就千年論,不可無此詩。”傷心事才有傷心人,傷心人才能寫出傷心詩??粗@首詩我們不需要逐字逐句地理解很多個詞,就能感受到詩人的情緒,詩人詩中傳遞出來的真切感情。
詩人在前妻去世后多次夢回沈園,回到他們訣別的地方,沈園成了他心中的禁區(qū),一個無法觸及的傷心地。
六年后的1205年一個晚上,八十一歲的陸放翁又夢到了沈園,醒后作詩一首,寫下了《十二月二日夜夢游沈氏園亭》二首
其一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園里更傷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綠蘸寺橋春水生。
其二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俗話說近鄉(xiāng)情更怯,陸放翁每次路過城南,看著那個傷心地,心里總是有些膽怯,一年一度的春天又來了,可惜已經(jīng)見不到當(dāng)年那個心上人了,只能看到我當(dāng)年題詞的墨痕。
在第二年的春天。八十二歲的陸游再次步履蹣跚地來到了沈園,年邁的他,登上了禹跡寺,俯瞰城南,感覺自己像一只孤獨的歸鶴,看到了當(dāng)年題詞的墨跡,頹廢的院墻,又來誰拂拭這堵圍墻呢,遂題詩一首《城南》
城南-陸游
城南亭榭銷閑坊,孤鶴歸飛只自傷。
塵漬苔侵?jǐn)?shù)行墨,爾來誰為拂頹墻?
四.人生歸途
公元1208年,已經(jīng)八十四歲的詩人最后一次來到沈園,這天沈園游人如織,花團錦簇,年邁的詩人看著眼前的花木,想到這些嬌艷的花多半還是當(dāng)年栽種的吧,一眼望去,我尋尋覓覓,終究還是找不到她了,我也確信,我心中所愛的那個她終究早已化作了一抷黃土了,沈園的那次邂逅就像夢境一樣,匆匆而過。詩人作《春游》一詩,最后一次懷念前妻。
春游-陸游
沈家園里花如錦,半是當(dāng)年識放翁。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兩年后的1210年,陸游懷著對前妻唐婉的愛戀,結(jié)束了幾十年日夜的思念,在八十六歲的高齡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