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金庸原著《鹿鼎記》的朋友,想必還對章回標(biāo)題有一些印象,認(rèn)為其在章回標(biāo)題上下了極大的功夫。因為這些標(biāo)題多引用詩句,而且有很多都出自清朝詩人查慎行的作品。譬如:第八回“佳客偶逢如有約,盛名??忠姛o因”出自《過吳漢槎禾城寓樓》;第十回,“盡有狂言容數(shù)子,每從高會廁諸公”出自《送叔毅南歸即次留別原韻三首》。
那么,金庸為何要用那么多查慎行的作品做章回標(biāo)題呢?因為,查慎行是金庸的祖上,金庸仰慕他老人家。金庸本名查良鏞,生于浙江省海寧市袁花鎮(zhèn),查慎行杭州府海寧花溪(今袁花鎮(zhèn))人,金庸祖上查升與查慎行是堂兄弟,都是海寧望族查家人?;蛘呓鹩瓜壬摹堵苟τ洝芬貌樯餍械脑娮髡禄貥?biāo)題,也許在向祖先致敬吧。
查慎行是清代詩人和著名文學(xué)家,他的詩在清朝影響力很大,一生創(chuàng)作詩有萬余首,是詩壇“清初六家”之一,又是我國東南詩壇的領(lǐng)袖。
查慎行的詩兼具唐宋兩朝文壇之精華,以模仿宋朝為多,尤其蘇軾與陸游對他影響較大。他的寫詩手法多以白描為主,對后輩詩人及以袁枚為代表的性靈詩派影響頗深。為此,查慎行可以位列清朝最尖端詩人之列。
查慎行流傳下來的詩作中,有很多令人驚艷的作品。比如《舟夜書所見》,被收錄在小學(xué)的課本里,成為了大家比較熟悉的一首作品。
《舟夜書所見》
〔清代〕查慎行
月黑見漁燈,孤光一點螢。
微微風(fēng)簇浪,散作滿河星。
這首詩作于康熙二十七年戊辰(西歷1688)的春季,收于作者的《春帆集》。查慎行在《春帆集》戊辰年的卷首注道:“客京師忽四年,戊辰二月以外舅陸翁抱恙,扶侍南歸,水程濡滯,凡四閱月。舟中多暇,以詩送日”。
這首詩好似一幅速寫,作者抓住了那倒映在水中的漁火化作滿天星星的片刻,幾筆勾勒,立即捕捉住了這轉(zhuǎn)瞬即逝的景物。這首詩又好似一幅木刻,在漆黑的背景之上,亮出一點漁火,黑白對比,反差特別鮮明。
首句“月黑見漁燈”,寫的是視象,這個“見”,是不見中的“見”,因為“月黑”只有燈光才能看到,其他一切都在黑暗中消失了。杜甫的“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春夜喜雨》),也寫的是這種情景。
第二句“孤光一點螢?!睂懭缍篃艄庀窠哆呉稽c螢火,是意中之象。“孤”表現(xiàn)了環(huán)境的寂寞、單調(diào),寄寓著一定的感情色彩。一種茫然無奈的情感襲上詩人的心頭。
第三句“微微風(fēng)簇浪”,作者忽然蕩開之筆。詩人的視線從燈亮處移開,轉(zhuǎn)寫微風(fēng)吹起的細浪?!按亍笔嵌哑鸬囊馑?。為什么突然掉轉(zhuǎn)筆鋒呢?讀了最后一句就會明白,原來是為了進一步寫出燈光的變化。
在行文變化上,第三句屬于“開”,是為了開出新格局,然后在末句中“合”,以嶄新的面貌收攏來。第三句在絕句中是轉(zhuǎn)筆,最難寫好。怎樣把握住轉(zhuǎn)化的契機,要由詩人的思想水平、生活體驗、藝術(shù)素養(yǎng)等多方面的總匯來決定。
這一句的轉(zhuǎn)折,由于詩人體察入微,寫得是十分成功的:為了寫出水中燈影的變化,必得寫浪。無風(fēng)不起浪,所以在第三句中不忘先寫風(fēng)。風(fēng)太大,不說會吹滅漁燈,起碼在掀起的風(fēng)浪中是看不到燈影的變化的。所以詩人又細致地揭出吹起的是微風(fēng)。微風(fēng)像是畫家高明的調(diào)色筆,在“月黑”的底色上,在燈光的倒影處,抹上了無數(shù)粼粼的細浪,從而展現(xiàn)出了一幅極為動人的新的畫面。
第四句“散作滿河星”猶如天外奇峰,劈空而來。那如螢的孤光,剎那間似乎變成萬船燈火,點綴河中,又如風(fēng)吹云散,滿天明星,倒映水中,使這靜謐的黑夜,單調(diào)的河面出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壯觀。同時此句的描寫為詩詞增添了畫面感,使枯燥無趣的文字能幻化出美麗浪漫帶有一絲絲的安逸寧靜的景象,使詩人流連其中。
這首小詩雖無多少社會內(nèi)容,也沒有寫及名山大川的波詭云譎,但它捕捉住河上燈影的頃刻變化,寫出了清新自然的意境,也能給人一種審美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