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不僅是個地理名詞,更是中國古代至關重要的政治符號。自從秦朝之后,中原王朝控制了這里,就強;反之,往往會處于被動挨打的境地。
而這個地方,最初其實是從匈奴手里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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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河西走廊,位于今甘肅省的祁連山、北山之間。從形狀來看,它是一條呈西北——東南走向的狹長平地,就像一條橫亙在南北山脈之間的走廊,外圍則是條件惡劣的山脈、沙漠;而從地理位置來看,它處于華夏文明發(fā)源地——黃河流域以西,所以得名“河西走廊”。
在漢武帝之前的千百年里,河西走廊都處于中原文明的控制范圍之外,可謂一片“化外之地”。在那之前,中原政權在西北部的疆域大致以隴山為界;戰(zhàn)國時期的公元前280年,秦昭襄王設置了隴西郡、就地修建長城,用以屏障關中地區(qū)。
到了秦始皇時期,對西北主要用兵方向則是位于河西以東的河套地區(qū),并連接西起隴西臨洮、東至遼東的各國長城。農(nóng)耕與游牧兩大體系界限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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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時,誰是河西走廊的主人呢?后來漢匈戰(zhàn)爭期間,匈奴俘虜透露:“大月氏故居敦煌、祁連間,為強國……”??梢姡@里是大月氏的故土(更之前是誰就暫不糾結)。
秦漢之際,冒頓單于帶領匈奴強勢崛起,他們向南奪取河套地區(qū),往西拿下河西走廊,將其作為優(yōu)質的游牧地;西漢初期,他們繼續(xù)往西,拿下了遼闊、富饒的西域,控制區(qū)直抵中亞。普通冒頓自夸的那樣:“以天之福,吏卒良,馬彊力,以夷滅月氏,盡斬殺降下之。定樓蘭、烏孫、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國,皆以為匈奴。諸引弓之民,并為一家?!?
當時的匈奴,已經(jīng)在西、北兩個方向對西漢形成了戰(zhàn)略包圍。其中,由右賢王管理的河西地區(qū),水草豐美、位置關鍵,牢牢控制著西漢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如同一把利劍抵在關中門外,掐斷了華夏文明往西傳播的命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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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雄才大略的漢武帝而言,這種局面不可忍受: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怎能任由匈奴人把大漢王朝堵在中原、無休止地從西北兩個方向肆意入寇?
從公元前133年失敗的馬邑伏擊戰(zhàn)開始,曠日持久的漢匈戰(zhàn)爭拉開了序幕。對于在軍事、政治戰(zhàn)略領域極其成熟的中原王朝而言,這場戰(zhàn)爭有著清晰的思路,可以概括為:斷其雙臂、直搗心腹。
所謂的心腹地區(qū),依然是匈奴單于所在的王庭,位于云中郡、代郡之北的草原。而雙臂,往東是朝鮮半島,往西也就是河西走廊直至西域。一旦在東西兩線把匈奴勢力驅逐,對方對中原的半包圍圈將被打破,地緣戰(zhàn)略優(yōu)勢將不復存在;而且,在經(jīng)濟來源、軍事資源等方面也將遭受重大削弱。
相對于近在咫尺的東線,遼闊而未知的西線顯然更加任重而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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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事未動,外交先行。公元前139年,為了聯(lián)絡大月氏夾擊匈奴,張騫由長安出發(fā),踏入了中原人從未涉足的神秘地域——河西走廊以及更遠的西域。但在那時,這里是匈奴人的勢力范圍,危險程度可想而知;張騫的那次遠行前后共耗時13年,但在其中的11年里,他的身份都是匈奴人的俘虜,而且兩次均在河西走廊落入敵手。
這次艱苦卓絕的旅程,雖然未能達成夾擊匈奴的目標,但中原王朝首次對河西走廊、西域形成了較為清晰的輪廓,也更加堅定了漢武帝對河西、西域的戰(zhàn)略認知:如果不能控制、影響這兩大要地,徹底戰(zhàn)勝匈奴無異于癡人說夢。
而要實現(xiàn)戰(zhàn)略目標,只能依靠自身的實力。隨著波瀾壯闊的漢匈戰(zhàn)爭持續(xù)展開,中原王朝一步步突破千百年的地理藩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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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二年(前127年),漢武帝發(fā)動了河南之戰(zhàn),衛(wèi)青領銜的漢軍奪回了河套(也就是當初蒙恬率領秦軍戰(zhàn)斗過的地方),隨后設置朔方郡;三年后,衛(wèi)青再次出兵、擊走屢次襲擾朔方的匈奴右賢王。自此之后,匈奴再也無法從北方威脅關中;并且,草原上的匈奴王庭南方屏障蕩然無存,徹底暴露在漢軍的兵鋒之下。
而到了元狩二年(前121年),漢匈戰(zhàn)爭的進程再次發(fā)生了重大轉折。
這年春天,年僅19歲的驃騎將軍霍去病率領1萬騎兵從隴西出塞,對河西走廊發(fā)動了試探性攻擊。但霍去病的天才軍事能力,改變了這次遠征的性質——在這片中原軍人從未涉足之地,霍去病縱橫馳騁、走位飄忽,奔襲千里、越過焉支山,擊敗為數(shù)眾多的匈奴及其附屬國軍隊,斬首8000級、俘虜了眾多匈奴貴族。
這次奔襲對匈奴人造成了巨大的震撼,長期以來的心理優(yōu)勢被無情摧毀,但這僅僅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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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過短暫休整后,同年夏天,漢軍兵分兩路、再次出擊。雖然張騫、李廣一部遭受重挫,跟霍去病搭伙的公叔敖迷路,但霍去病僅僅憑借自己麾下的一支隊伍,就深入河西地區(qū)2000多里,一直殺到了被匈奴人視為可靠戰(zhàn)略后方的祁連山(今甘肅張掖西北)。
通過這次行動,漢軍獲得了自漢匈戰(zhàn)爭以來的最大戰(zhàn)果:
戰(zhàn)術層面,生擒匈奴單桓、酋涂二王,俘獲小王七十余人,斬首超過三萬級,給匈奴人的有生力量造成巨大殺傷;
更為重要的是戰(zhàn)略層面:漢朝將匈奴人的力量驅逐出河西走廊,打通了連接西域的戰(zhàn)略要道。而匈奴則遭受了重大戰(zhàn)略挫折,著名的哀歌:“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繁息;失我胭脂山,使我婦女無顏色”正是因此誕生。并且,在漢軍巨大戰(zhàn)果的壓力之下,匈奴統(tǒng)治集團分裂,匈奴渾邪王斬殺休屠王、率4萬部下投降漢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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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之戰(zhàn),標志著漢匈戰(zhàn)爭的結果已經(jīng)定型。為了加強對河西走廊的控制,漢武帝隨后就地設郡、開設屯田,將它變?yōu)橹性醭闹睂俳?。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河西四郡就此誕生,即敦煌、酒泉、武威、張掖。這些字眼都飽含深意:
張掖郡意為“張國臂掖,以通西域”,原為匈奴渾邪王地;武威郡寓意著顯示大漢帝國的武功軍威,乃原休屠王領地;酒泉取自“城下有金泉,其水若酒”,寓意美好;至于敦煌郡,有人說原就有此名,也有人認為取自“盛大輝煌”之意。
河西之戰(zhàn)后,匈奴基本退守北方草原,整體實力一落千丈、徹底失去了與漢朝掰手腕的實力。而對于中原王朝而言,河西走廊從此成為不可或缺的集戰(zhàn)略、軍事、經(jīng)濟價值于一體的重要領土;以最基本的安全價值為例,河西在手,就意味著草原民族無法對中原形成戰(zhàn)略夾擊。
因此,后世但凡像樣的大一統(tǒng)帝國,都會坐擁河西、控制西域。由漢至唐(安史之亂前),這里是絲綢之路的核心地帶、是中西文化交流的黃金通道;而那些失去這一咽喉地帶的王朝,則被動挨打、苦不堪言(如宋朝)。如果說河西走廊是歷代王朝的重要生命線,一點兒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