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說:“你很辛苦,很累了,那么坐下來歇一會兒,喝一杯不涼不燙的清茶,讀一點我的作品?!?/p>
一開始,我無法理解。
近日,讀到汪老的散文集,他用平淡質(zhì)樸的一支筆,寫盡了草木之情,生活五味,世相百態(tài)。
他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后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后一個士大夫”。
他像一位和藹慈祥的老人,用他飽經(jīng)風霜的一生,告訴我們?nèi)松仨毦邆涞娜N能力。
慢,是人生的過程
小時候,聽過一個故事。
印第安人趕著羊群朝著日落的地方走去,一開始他們行走的速度很快。
但是,每走過一段距離,他們都要停下來,等一等。
有一個過路人,很是好奇,就問印第安人,這是為什么?
印第安人平靜地回答:
“我們慢下來,是因為在等我們的靈魂趕上來?!?/strong>
是的,慢,不是偷懶,而是為了等一等靈魂的步伐,不忘初心,繼續(xù)前行。
汪老在《葡萄月令》一文中,他對葡萄的出窖、上架、澆水、噴藥、打梢、掐須、膨大、著色、成熟,下架、入窖,進行了細致的觀察和描寫。
一月,下大雪。雪靜靜地下著。葡萄睡在鋪著白雪的窖里。
二月里刮春風。雪化了,土地是黑的……
八月葡萄著色,九月葡萄豐收……十二月葡萄入窖。
汪老用“慢”的視角和清澈、飽滿的文字,從一月的葡萄睡在窖里寫到十二月的葡萄完成了使命后,再次入窖,慢慢的品味,慢慢的觀察,向讀者展示了不同時節(jié)里葡萄的生長變化。
草木的成長是慢的過程,生活中的五味,也需要慢慢的品、慢慢的煨,才能感悟。
汪老深知“慢”的真諦,《五味》一文中,他總結(jié)了各個地方人們飲食不同的嗜好。
他說:
山西人除了愛吃醋,還喜歡吃酸菜,遼寧人愛吃酸菜白肉,蘇州、廣東人愛吃甜菜、甜食;昆明人喜歡辣辣的,四川喜食的麻,浙東人愛食極咸的…..
草木的成長,食物的五味,人的成長,都需要慢的過程。
晚清名臣曾國藩,年少時并非天資聰穎。
有一次,小偷到他家中行竊,恰逢他背書,小偷便想等他熟睡了再動手。
誰知等到天明,曾國藩一夜無眠,還是沒有背過。
小偷從房梁下來,把文章背過。
臨走時,還取笑他,太笨了。
曾國藩并沒有氣餒,而是幾十年如一日,慢慢堅持;
他給自己定下了日課12條,日益精進。
曾國藩最終超越那些聰明人,活出了自己的精彩,位居晚清中興四大名臣之首。
慢,不是懈怠。
慢,是一步一個腳印,穩(wěn)穩(wěn)當當,到達目的地,以成熟的資態(tài),屹立于世。
靜,是人生的底色
知乎上有個高贊回答:一個人最核心的能力,是平靜內(nèi)心的能力。
空城計里,諸葛孔明把“平靜”兩字發(fā)揮到了極致。
他大開城門,而城內(nèi)并無士兵迎戰(zhàn)。
他鎮(zhèn)定自若地在城樓上彈琴唱曲,波瀾不驚。
正是這份平靜,嚇退了司馬懿來勢洶洶的追兵。
靜下來,才能從容面對世間的紛繁喧鬧;靜下來,才能看云卷云舒,花開花落。
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是蘇東坡的豁達之靜。
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是陶淵明的田園之靜。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是王維的山澗之靜。
阿婆在槐樹下繡花,小花貓蹲在她的腳下,巷子里傳來悠揚的笛聲,這是屬于阿婆的靜。
靜,是什么?是物我兩忘的境界,是看淡人世喧鬧的理智和清醒。
讀到汪老的《無事此靜坐》,對“靜”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和認識。
外祖父待客的幾間空房,是難得的靜室。
童年的汪老,是這里的常客,常常拿著一本書,悄悄走進去看書。
童年養(yǎng)成的靜坐習慣,讓他一生受益。
1958年夏,汪老迎來了人生的轉(zhuǎn)折點。
他被下放到張家口沙嶺子農(nóng)業(yè)科學研究所勞動,和三十幾個農(nóng)業(yè)工人擠在一屋同住。
他在文中寫道:“他們吵吵鬧鬧,打著馬鑼唱山西梆子,我能做到心如止水,照樣看書、寫文章。我有兩篇小說,就是在震耳的馬鑼聲中寫成的?!?/span>
直到多年后,汪老還保持著靜坐的習慣。
每天安靜的坐在沙發(fā)上,任思緒飛揚,任往事盡現(xiàn)眼底,想著想著,就寫出了好文章。
靜坐于他,就像一日三餐,是規(guī)矩,也是必修課。
靜,讓一個人的能力在沉思中,不斷地沉淀和升華。
靜,是一種氣質(zhì),也是一種修養(yǎng)。
靜,更是一個人,人生的底色。
熬,是人生必經(jīng)之路
很多人都知道勵志的竹子定律。
前4年,竹子僅僅長了3cm。
而從第5年開始,竹子以每天30cm的速度快速成長,只用了短短6周,就長到了15米的高度。
竹子定律告訴我們,人生不僅需要儲備,更需要熬,熬過那3厘米,才能出人頭地。
汪老在《豆汁兒》中,有一段文字這樣描述:熬豆汁只能用小火,火大了,豆汁兒一翻大泡,就“澥”了。
竹子需要熬,豆汁需要熬,生活需要熬。
人生的字典里,從來就沒有“容易”兩字。
那段極其艱難的歲月里,有多少人沒熬過人生的三厘米。
在被劃為“右派”后,汪老所從事的勞動以西山種樹的活最是繁重。
每天工作量極大,供應(yīng)的吃食卻不能果腹。
每天只有兩個饅頭,一塊大腌蘿卜。
時值秋天,他就地取材,吃山上的酸棗,燒地里的蟈蟈。
他就著饅頭,邊咬腌蘿卜,邊嚼燒蟈蟈,還對自己說:“這味道真是香?!?/p>
面對生活拋來的考驗,汪老沒有自怨自艾、呼天搶地,而是以豁達樂觀的心態(tài)坦然面對。
他利用別人說閑話、唱戲的時間,拿起手中的筆,一日又一日地堅持寫下去。
不為境遇所困,不為繁事所擾,紛嚷喧鬧中,守住初心。
汪老熬過了人生最艱難的三厘米,守得云開見月明。
梁文道曾評價他說:“就像一碗白粥,熬得剛剛好。”
熬,不是對命運的妥協(xié),而是沉淀自己、升華自已,最終活成最好的自己。
荀子曾有言:“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
上天不會虧待每一個人努力付出的人,你在奮斗路上所走的每一步都算數(shù)。
60歲以后,汪老迎來了事業(yè)的巔峰,《受戒》、《大淖記事》《異秉》相繼在知名期刊《北京文學》、《花雨》發(fā)表。
65歲時,他當選為中國作家協(xié)會理事。
73歲時,發(fā)表小說集《菰蒲深處》。
76歲時,他被推選為中國作家協(xié)會顧問。
在他去世后的第11個年頭,汪老入選2018亞馬遜中國年度紙質(zhì)圖書作家榜前十,排第3名。
賈平凹在一首詩中這樣評價汪曾祺:“是一文狐,修煉成老精。”
慢是人生的過程,靜是人生的底色,熬是人生的必經(jīng)之路。
汪老用自己一生的經(jīng)歷,慢慢講述著他的故事,不急不緩,影響著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長。
慢煮生活,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