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2003年8月3日,北京奧運會會徽在天壇祈年殿隆重發(fā)布。會徽以印章作為主體表現(xiàn)形式,將中國古老的篆刻藝術(shù)形式與運動特征結(jié)合起來。這個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符號,讓世界各地的人們記住了北京奧運會,也記住了中國印。早在四、五千年前,印章就已在中國出現(xiàn),唐宋以來逐漸進入藝術(shù)領(lǐng)域,成為中國特有的一個藝術(shù)門類——中國篆刻。2009年,中國篆刻被聯(lián)合國列為“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當時的主要申報單位和傳承代表組織就是杭州的一個叫做“西泠印社”的民間學術(shù)團體。為何一個只有數(shù)百人社員的民間社團,能夠代表中國去申報這項世界級的榮譽?穿越百年歷史風云,西泠印社又是如何成為名貫海內(nèi)外的“天下第一名社”?
西泠印社的創(chuàng)立
20世紀初,正是西學東進時期,外來文化隨著洋槍洋炮進入中國,對中國的影響比較大,很多人推行一種叫文字改革,要使用西方的拉丁字母,有些人擔心漢文化會消失,尤其是秦篆漢隸,這種古老的文字會逐漸的消失。光緒三十年(1904)夏,丁仁、王褆和葉銘避暑湖上,在半山腰的數(shù)峰閣內(nèi),品茗論藝,談至興處,三人便有了個美麗的夢想:何不辦一個印社,“唯印是求”?他們的想法得到了在上海的友人吳隱的響應,他們出于對西泠八家的懷念就發(fā)奮要恢復、繼承、傳承浙派篆刻藝術(shù),談笑間便成就一個日后名滿天下的——西泠印社。一時間,在杭州這座“印學之城”讓“嗜印之人”突然有了一個心靈的歸宿,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四個醉心印學的年輕人竟然開創(chuàng)了一個藝術(shù)的時代。
首任社長的誕生
在成立的前十年間,西泠印社還沒有迎來自己的首任社長。丁仁,王福庵,葉銘和吳隱,這四個人為印社的開創(chuàng)和發(fā)展可以算是殫精竭慮。但是,他們誰都沒有當上社長。西泠印社在當時純粹是一個學術(shù)團體,一個收藏團體,換句話說純粹為了出版,他們這些人吃穿的問題不愁。有人建議,要不就由四個人輪流來當社長。正當社員們對這個提法紛紛附議時,四個人卻正在孤山上,緊張地籌劃著社址建設(shè),沒有理會這一建議,社長的議論也就慢慢平息了。1912年,吳昌碩68歲,正當藝術(shù)創(chuàng)作巔峰之時,聲譽甚隆。這一年,他從定居的上海來到杭州,與西泠印社的朋友們相聚歡談。吳隱提議,何不請昌老任西泠印社社長?此言一出,立刻得到眾人的響應!吳昌碩擔任西泠印社的社長是實至名歸,他的詩書畫印可稱四絕,是清代最后一位大藝術(shù)家,也是二十世紀初期最偉大的書畫篆刻家,他的篆刻作品古拙渾厚、蒼勁郁勃,在中國篆刻史上具有重要的影響。這樣一位溫文爾雅又成就斐然的大家做西泠印社的社長,正好符合西泠印社的創(chuàng)社理想。吳昌碩成為社長后,西泠印社更有了印壇盟主的氣象。
一場訴訟風波
成立印社以后,出現(xiàn)了一個問題,就是當時杭州200多年來有這么多的社,但是都存在下來的不多,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沒有固定的地盤,所以他們就想到要有一個地方。孤山西南麓,一個新興的江南園林正在西泠印社創(chuàng)始人的手中拔地而起。然而,他們沒有想到,正在他們埋頭社址建設(shè)時,一場訴訟也在向他們逼近,而他們的對手,竟是清末洋務(wù)運動的核心人物之一、被慈禧稱為朝廷“不可缺少之人”的盛宣懷。1912年,正是西泠印社的建筑建設(shè)最活躍的時候,那個時候,盛宣懷在孤山這個地方有地產(chǎn),估計是占了他們家一點點土地,管家鐘景余來要地,就一紙訴狀告到官府。后來這事兒讓盛宣懷知道了,他也喜歡書畫,也很有文人雅號,了解到西泠印社是一些文人做事,文人社團,就以捐贈的名義將地給了西泠印社,把訴狀撤回,這個事兒就平息掉了。這個經(jīng)歷了政治生涯起落浮沉的洋務(wù)活動家,又以中國文人的胸懷成就了西泠印社更廣闊的文化天地。西泠印社有幸得到關(guān)心印學發(fā)展的社會各界人士的鼎力扶持,從而不斷擴大社址面積、漸入佳境。100多年后的今天,“西泠印社”社址,也已成了一方印學圣地。2001年,這里作為近現(xiàn)代重要史跡及代表性建筑,被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wù)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浙東第一石”落戶西泠印社
在滿眼青瓦白墻紅窗欞的西泠印社社址中,有一個建筑與眾不同。這是一個全部以青石為原料建起的石屋;取名叫漢三老石室。里面藏有―方石碑,記載了一個漢朝人三世祖先的生辰、忌日及名諱,因此被稱作漢三老碑。1852年,余姚嚴陵塢村一個村民在山中取土時無意中挖出漢三老碑,被人們冠以“浙東第一石”的美譽。過去我們說秦篆、漢隸,從篆書到隸書的演變過程是什么樣的大家不太清楚,三老碑上的文字正是從篆書到隸書的演變階段的文字,很好有研究價值。石碑出土,歷經(jīng)戰(zhàn)亂,輾轉(zhuǎn)來到上海。1921年,一個日本古董商人想出八千大洋購買運往國外。吳昌碩、丁仁得知消息后非常著急,決定以西泠印社的名義,募捐收回石碑,并在孤山社址上修建漢三老石室,專門保存此碑。捐款者的姓名、捐款數(shù)目被詳細記錄在這塊石碑上;甚至包括捐款的支出用途——大到贖回石碑的資金,運費,原料費,小到油漆工、刻字工、玻璃工的費用,全部被一一記錄在案。
“藥店老板”的無私捐贈
極為豐富的文物藏品是西泠印社名滿天下的一大優(yōu)勢,一個社團能擁有相當數(shù)量的印章、印譜、字畫等珍品,海內(nèi)外罕見。絕大部分藏品都是社員個人捐獻,比印石更珍貴的是社員的無私。經(jīng)過清點,已故西泠印社社員張魯庵捐贈個人收藏品:歷代印譜433部,秦漢印300余方,明清流派印1220方。有趣的是,這些價值連城文物的擁有者,竟是杭州的百年老字號張同泰藥店的老板。1910年,當9歲的張魯庵以張同泰第五代掌門人的身份入主藥店時,藥店正是生意興隆的鼎盛時期。自家的生意紅紅火火,年幼的張魯庵卻并不十分在意,因為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些名目繁多的藥材和藥店的經(jīng)營上。張魯庵捐贈的一部被海內(nèi)外印人奉為經(jīng)典的浩瀚巨制的《十鐘山房印舉》,當年一經(jīng)拓制,即引起轟動,成為中國印譜藝術(shù)史上劃時代的一部巨著,現(xiàn)在無法再統(tǒng)計當年張魯庵為收藏這些珍品究竟付出了多少代價,連他的子孫也難以說清楚。而現(xiàn)在,它的文化歷史價值,又豈是金錢能夠衡量的?因為張魯庵的捐獻帶動了以后的捐獻,在捐獻事業(yè)上來講是一個里程碑式的,他是第一個。1961年,60歲的張魯庵寫下遺囑:死后遺體葬于西湖邊,所有藏品捐給西泠印社?,F(xiàn)在的西泠印社庫房內(nèi),專門辟有這樣一個房間,里面存放的,都是張魯庵的捐贈。這是西泠印社自創(chuàng)社以來,所接受的最豐富,最珍貴的文化遺產(chǎn)捐贈。
【尾聲】正是西泠印社傳統(tǒng)文人身上散發(fā)出的中國傳統(tǒng)道德的光輝,使得它經(jīng)歷百年滄桑而不倒。不計名利,無私奉獻,甘于寂寞,寧靜堅守,守護著金石篆刻不被散失,守望著篆刻藝術(shù)的純凈和高潔,這就是百年西泠所傳遞的孤島精神。